序论第十 (第2/2页)
侯亦操异心以终始赵武之奸,则即与闻乎德而忌于言与?且晋之不德,未有甚于弃诸侯于蛮夷者也。侯忌言此,则虽其闻见之剽窃,可以袭取德之影响以为标榜,而有禁其吭者存矣。是以其称天以诱君也,则曰楚王方侈;迨其欲破齐、楚多难之说,则不特桓、文,楚也,而抑文王,楚也。先后之不谋而不恤,孰为文王明德之实而孰为商纣凶德之归,设有执此以折侯者,侯将奚辞哉?
呜呼!佞人登而乱国,巧言张而乱德。以德为言,而德乃绝于天下。然苟有知德之君,就其辨说以叩德之实,则以德言者如盗之望朝旭而魂褫矣。故执此以考古今奏议论说之是非,能言其失不能言其得,能言其始不能言其终,能言其理不能言其事,皆无与于德而徒为乱者也。“莫黑匪乌,莫赤fei狐。”乌狐错起于前,君子辨之早矣。
叔孙舍不赏私劳昭公五年
滇人未见海,见池之浩瀚者遂以为海也;荆人未见凤,见山鸡之璀璨者遂以为凤也。夫子没,七十子之徒分家而名道,欲雠其说,托于圣言以传,其言亦既似圣矣。池与海均波,鸡与凤均羽,苟似之,未尝游渤澥而睹鄢鸾者,将信其为果然而不疑,而大德隐矣。
左氏称叔孙舍不赏私劳,而举仲尼之言以实之。使其言而果夫子之言也,犹恐其如“丧贫死朽”之有为也。乃考圣人之言以类推之,如海之无小激之波,凤之无厖彩之羽,则有为而畸言之,固圣人之所弗屑。
然则“丧贫死朽”激而已甚之言,犹未知夫子之果云尔否也,况其以徒奖叔孙而无为者乎!言之似圣者,其未似焉耳。刻绮而为花叶,似矣,未有似其根茎者也,而柔润光丽之色即不能肖乎春荣之所擢。故有本者之末与徒末者之失,本无待辨而别。以法治人者,末也;法之无私者,犹末也;执法以其无私,而正己以正人者,本也。
赏罚者法耳,有用赏罚之人而后赏罚行焉,故利焉而不功,杀焉而不怨,内尽诸己而外允乎人之谓也。桀、纣之不能举禹、汤之法,非徒不欲也,亦不能也。莫之或摇而自yin,莫之或掣而自沮,殆抑其情之不容罔而天理之不容冒者乎!如欲以桀、纣之凶德而执禹、汤之法以加天下,将有如齐庆封之反唇于楚灵王者。小人用罔,其道必穷,焉有君子为其所掩而亟誉之,况圣人乎!
叔孙舍为竖牛所立,而以杀适立庶为牛讨者谁也?非舍乎?适已杀也,夫不有仲存乎?舍弗能固辞其位,以报父兄于九原,而姑驾祸以专戮于牛,此而可称焉,则圣人亦目移于刻绮之浮荣,而辄许以化工之春藻也哉?晋惠执言于里克,卫献施殛于宁喜,国其所宜得,法其所得施也,而《春秋》犹不假以讨贼之辞,则圣人之情见矣。
如舍者,固辞其禄位,泣请于君,尸竖牛于叔孙氏之间,斯可矣。今顾不能,受人之窃而讼其盗,冀以免株连之辟,将成、济戮而司马昭可许以忠,氏叔琮斩而朱全忠得逃其罪乎?圣人无斤斤之察,而不为胧胧之照,快法之行,而尤慎法以不轻者也。左氏以一概之见,诬圣言为已征,有识者固将觉之矣。似道之言摈而道乃显,岂耳食者曰言出于圣人而即圣人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