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镜中凤凰(3) (第1/2页)
而就在他思绪沉入的那一刻,周围的机械齿轮发出低沉的咔嚓声,仿佛整个迷宫在悄无声息地逼近他。空气中的芬芳愈发浓重,银光闪烁的镜面似乎要将他吞噬。然而,他只是向着回忆而去。
总有一些人好奇着他和费鲁斯为什么会成为最好的搭档,他知道就连有些原体都在背后问过他周围的阿斯塔特,好奇着真正的缘由。福格瑞姆与费鲁斯·马努斯,他们似乎是两种人……
不,太错误了,他们是一种人。至少福格瑞姆是这么想的。同一种对完美的追逐,同一种相近的品质,使得他们的灵魂仿佛可以融在一个炉子里一并淬火。
他从费鲁斯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样子,或者说他希望成为的样子。很久以前,他的确是这样看过的。
在早一些时候,他总是从每一面镜子上寻找自己的模样,来确定自己到底所在何处。否则他简直找不到自己该站在哪儿,找不到自己的存在究竟倒映在哪一种真实之中。
紫衣凤凰是一个从平凡的世界中脱颖而出的人,然而他的不凡源自一些天赐的东西,是伴随他的成长或者他的降生,陡然增加的超人品质。
当他优秀而坚毅——但人数稀少的子嗣等到他时,当帝皇之光降临在彻莫斯时,或者更早,当他一步步从彻莫斯的底层走上更高的台阶,步入殿堂与宫廷中时,他是否活在一种害怕被戳穿的恐惧之中?
当他为自己的成就而骄傲满足,他是否担心自己某一天醒来的时候,他的车间组长敲开了他的门,和蔼可亲地告诉他,他的这些收获是有人搞错了,如今它们已经被妥当的取走?
因为他那样地超凡脱俗,他太不寻常……在彻莫斯灰暗的大陆上,他活得像一个出身卑微的美丽梦境。他是一只尾羽华丽的鸟,从未有哪一只飞鸟如他一般魅力非凡,他为自己的成就骄傲,又不禁怀疑他的花纹是用墨水绘制的吗?他等待着一场洗去他装饰的雨……
将近两个百年之前,当他回归帝国时,事情发生了转变……福格瑞姆眼中的世界陡然变得不同,从一个灰白基调的空间,转化成一片万丈光辉的广阔天空——世界如此广阔,几乎打了福格瑞姆一个措手不及。他兼具着担忧和骄傲的心依然拥有着这两种情绪,但它们的源头却转变了。
他生长在一颗很荒凉的星球上,他统一了它,却也仅仅如此。他的不凡在兄弟之间变得如此凡俗,他拥有的星球和军团在其他兄弟的对比下似乎平常无奇。
比起早归的荷鲁斯和鲁斯,他不拥有时间,比起佩图拉博、多恩和基里曼,他不拥有国度,他不是一个灵能大师,他的工造技巧不在前列,他没有天生的亲和力,他的剑术精妙但并非战无不胜……
他骄傲,却又无法寻找到自己骄傲的立足点。他取得了许多的成就,这份成就却并不比他的任何一个兄弟多。
他有一个永远能证明他和别人想得一样好的证据吗?他会暴露出任何可能显得他是个错误的缺憾吗?
我不够好。我不够出色。我不够完美。我获得这样的位置是我应得的吗。我的缺陷是否是我的隐患。我无法证明自己在某一方面无人可以替代。我的存在并不理所当然。我不想收获失败。我不完美的存在换来了超过我价值的馈赠。
我是否仍是彻莫斯的一个凡人呢。
故而他时时从周围人的印证中寻找自己的存在。他追逐着完美无瑕,追逐着一个能证明自己的镜子。
而费鲁斯·马努斯——一个来自美杜莎的传奇,一个仿佛永远不朽的纯粹之人。他的星球比他更加荒凉,他却从未有他这样的徘徊和慌张。
他清楚自己的使命,他就是帝皇手下的一件枪炮,并且忠诚于自己的存在和渴望。
所以费鲁斯·马努斯是一块闪耀而坚定的钢铁,一面福格瑞姆需要的明镜。他的认可似乎证明着他的完美,证明着他追逐行为的价值。
一种多么奇妙的心态——不应该出现在基因原体身上的。如今想来,福格瑞姆自己也时时想要微笑……但当时,谁又教给过一个看起来光辉万丈的骄傲者成为一个不需要镜子的人?
他照耀出一个无瑕的影子,一张无缺的面容和一支骄傲的军团。在他忙于提升自己的军团,完善自己的彻莫斯之余,他需要这样的慰藉,来证明他能够安全地拥有他目前的成功。
但是……但是。当他回过头去,当他看见自己拥有的一切,当时间和爱在他身上流经,他还如此恐惧吗?
他的子嗣们爱戴他,费鲁斯则是他的挚友。如果他仍然用镜子来映照自己华丽的凤凰羽毛,那么那面镜子的名字早就是互相的爱了。他一直在飞翔,就像他身边的人告诉他的那样,他们说得对极了。
是啊,他为什么要抗拒着不敢思考?他明明早就全部想明白了。他明明早就知道该如何骄傲地倾听着自己心里真正的喜怒哀乐,信任自己的抉择——他只要去想,他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他选择往下坠落,他就掌控着自己的方向。他有这样的信念,与足够支撑他这样去做的喜悦和执着。
他的思绪迅速飞回现实,似乎隐隐听见了黑暗中无力的咒骂……该入怨愤永不返,何以如此轻狂去……
简直令福格瑞姆想要大笑。
“所以我们为什么是朋友?”福格瑞姆咳嗽一声,心血来潮地问。
“不知道,已经是了。”费鲁斯冷硬地说,似乎这是什么令他很自豪的事。“我们谁战胜了谁?”
“哦,胜负常常互换吧,有时候我赶上你,有时候你追上我的。”福格瑞姆说,“你的钢铁之手就是我的镜子,我的火翼是将我照在镜子上的光源,这总让我觉得好极了。”
“我不明白你的后半句话,福格瑞姆。”
“因为你把自己的记忆搞丢了,我的兄弟。”福格瑞姆轻声说,身上渐渐有些疲倦。费鲁斯·马努斯操纵的火炮也是依赖着他本人的气力,只不过头脑用的是费鲁斯的。“我迟早要弄清你为什么在这儿。”他说。
“我很抱歉。”费鲁斯沉闷地说,“我为你增添了困难。”
“哦,你是这么做了。”
“你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
“对。”
“手和一部分腿?”
“下次要被什么东西欺骗的时候就想想我的手和腿,费鲁斯!”福格瑞姆调侃着。“我真是来为你拼命了,我的朋友。”
费鲁斯不开口。
“你说点儿什么呀。”
费鲁斯慢慢说:“你开始告诉我,为何我会在这里了。”
“对啊,因为这是你给我增添的麻烦,钢铁之手阁下。虽然我不知晓怎么一会儿事,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被困在一堆献祭仪式中间了。”
“我很抱歉。”
“这话你说过了。”
“好吧。这是我的过错(Meaculpa)。”
“高哥特语……最好别让我知道是什么借口把你骗到这里来,否则我要找那个借口的麻烦了。”福格瑞姆哼了一声,忍不住说,“好好管管你的子嗣。”
“我明白了。”费鲁斯停顿了一下,“我的什么子嗣?”
“你的一堆氏族,你的战士军团。我现在可怀疑你跑到卡迪亚来和他们有关系了。”
“是吗?”费鲁斯若有所思地安静下来。
黑暗中隐藏的尖锐笑声似乎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安静了许多,只在那些间隙里重返福格瑞姆精神之中,而战斗的疲倦以及被他有意忽略的痛苦切实地涌上了他的躯干,揪住他的心脏,好像他患上了凡人的心脏病似的。黑暗对他的剥夺和侵蚀还在继续,他依靠精湛的战斗记忆来最大程度地借力,避免自己的蹒跚——他战斗得好似喝了酒一样自由,或者说那叫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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