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成功让科兹迈出了打工的第一步 (第2/2页)
为何要选择那样一条布满痛苦与荆棘的道路呢?难道你没有见到那被谎言与欺骗充斥着的未来吗?这难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么?愚者的目光总是被眼前的帷幕所蒙蔽,而你无疑是有资质的。不要回应他,而后,至高天将为你展现整个世界的真实。
迪海尔·佩科在亚空间的絮语当中握紧了手中的细丝,任凭它切入自己的皮肤,划破自己的手掌,剜下自己的肌肉,让他的双手变得几无完肤。他的伤口上燃起一种不正常的痛苦,他在意识中被迫回顾了自己年幼时对同伴的一次出卖。阿斯塔特在改造手术的过程中往往会失去自己对往昔生活的绝大部分印象,因此迪海尔很惊讶,自己竟然还记得这件事,甚至在这段记忆中,自己当时心中的忐忑、愧疚与微弱的恐惧都纤毫毕现。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个瞬间里,又或者下一个千年里,无数与之相同的丝线紧接着刺入了迪海尔的躯体。它们带着毫不留情的冷酷将他的物理躯壳切割得鲜血淋漓,又在灵魂的层面上给予了他莫大的痛苦。他在同一时刻为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受审,也在同一时刻因自己造下的所有孽障受刑。那些细线并不是为了牵引他、令他回归正途,而是单纯的要将他所有的过错以痛苦和恐惧刻在他的骨血乃至灵魂上。
盗窃,欺瞒,出卖,哄骗,逼迫,抢夺,杀戮,折磨,以及软弱。
是的,软弱。
迪海尔·佩科总是最软弱的一个。在巢都底层时也是,在黑帮中也是,在午夜领主战帮里也是。在遇到障碍时,他总是第一个回头,面对难关时,他也必然是最先逃走的那个。他因此被人嗤笑,但也因此活到现在。他在此前从未觉得这是什么罪孽,直到基因之父给予的痛苦审判来临,而这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一种罪行。他想挣扎,想申辩,但细线不会听他说话,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只要你拒绝,这些你讨厌的事都会停止。混沌锲而不舍的低语当中流露出一丝焦急。何必如此坚持?你只要点头,我们会帮你切断这些该死的线。这没什么可耻的,只是又一次逃避,和你从前做过的无数次没有任何区别。这不是懦弱,而是生存的智慧,你不也这样认为吗?
放弃吧,放弃眼前的痛苦吧。只要你肯向至高天张开双臂,你就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有那么一个瞬间,迪海尔·佩科几乎就要同意了。但他在做出决定之前,再次抬眼看了一下那些细丝的对面。康拉德·科兹飘忽不定的身影依然在原位,没有离他更近,也没有离他更远。他在恍惚间感到了某种解剖般审视的目光,一双漆黑的眼瞳令自己的视线带着少许厌烦漫不经心地从他身上划过。
迪海尔·佩科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因为他在那个瞬间里意识到,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一切。
他的双手在无数细丝的切割下几乎已经没有了皮肉,裸露在外的白骨因没有肌肉的控制而难以移动——若是在物质世界中,那合该如此,但在此时此刻,那双只剩下白骨的手却在迪海尔本人强烈的意志下动了起来:
它们将那些丝线抓得更紧了。
至高天中愤恨的咒骂与诅咒声因此离他远去,他的全身心都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审判与折磨当中。近乎死亡的痛苦反复刷洗着他的意识,而每当他觉得自己就要被摧垮了的时候,那些细线又会再次无情地将他的灵魂拼凑完整。他绝望,他哭喊,他告饶,他忏悔,他向那双漆黑的眼睛祈求,但除了痛苦,他什么也得不到。
他就在痛苦的汪洋当中如此挣扎了许久,直到他开始明晰它们将永远缠绕着他、不会消退了。奇妙的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那些迫使他回顾自己罪业的景象开始消散,他的意识与灵魂开始回归他的躯壳。痛苦依然存在,但缓慢地逐步削减到了可以忍受的地步。
迪海尔·佩科终于再次于风暴边界号的舱室中睁开了眼。很幸运的,在此处重新睁开眼的,依然是迪海尔·佩科自己。
他很快发觉自己依然倒在地板上,四周是被他破坏过的家具的碎片。他头痛欲裂,身上也没有一处感觉完好的地方——最严重的地方是他的双手。
在迪海尔·佩科低下头去看时,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实质性的伤口,甚至包括他的双手。它们或许确实受过伤,但是伤口不大,几分钟的时间已经足够阿斯塔特的躯壳将那些伤口弥合,只留下涂满手掌后瞬间凝固的鲜血。可是在他移动自己的手指时,他依然能从动作中感到一种火辣辣的错觉,就好像有某种刀片或刑具嵌在他的骨骼与肌肉上似的。
红手套。
他的大脑在军团似有若无的传统当中检索到这么一个词。而后,一阵强烈的荒谬感随着突兀出现的这个词一并击中了他,在那之下暗含的意义令他仿若跌入谷底,又如同飘在云端。
风暴边界号上的报时维持了一种古典的传统,午夜零点的钟声在每个舱室内轻轻地响起。迪海尔·佩科听见他周围的房间中传出歇斯底里的大笑与哭喊声,他因此福至心灵地知晓,并不是只有他穿过了那一段地狱般的经历。
某种晦涩的连接感突兀地浮现在他的心底,他因此莫名知晓康拉德·科兹正从关押罪犯的这条走廊上经过。基因之父的步伐缓慢而犹疑,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并且毫不在意自己的些许思绪也因这种联结被暴露在了自己的子嗣眼中:
他没有宽恕任何人。他的标准中并不存在宽恕这个概念。但他允许他们活着。
他认同了自己的这些渡过了审判之旅的子嗣,认同他们的存在是有意义的,认同他们享有赎罪的资格。
被夹在持续不断的痛苦与近乎荒谬的巨大幸福感之间,迪海尔·佩科不自觉地加入了他兄弟们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