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伥鬼(七)昨夜生业火 (第2/2页)
好在窗外的尸堆在白天格外乖巧,除了气味难闻点、样子难看点,没有任何异常。
大片的白色日光从大开的窗棂中洒落,照在林辰手中的字纸上,为每个字眼都加了一层曝光。
林辰下意识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自古繁华,名流荟萃,城固兵强,往来皆富贵人家。非兵家必争之地,戮力同心,据守一方,或可免祸……
【白洋河既失,各方军民踉跄奔走,或可踞此城,再谋起势……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茹毛饮血,豺狼之行,切不可降……】
这是一封书信,多处残缺,只能拼凑出大概的事件。
林辰总结道:“这应该是军中交流的信件。在异族入侵之后,各地频频失守,军民四散奔逃,有人提议据守这座城镇,再谋求收复失地。”
他放下信纸,抬头看向齐斯:“齐哥,这和‘伥鬼’有什么关系啊?昨天一路走来,这杨花镇也不像处于战时的样子……”
“也许战争早就过去了,这封信只是杨花镇历史的某个切片——谁知道呢?”齐斯不置可否地笑笑,“嗯,这个副本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林辰一点儿也不觉得有意思。
副本名称是“伥鬼”,眼下对于“伥鬼”行动的机制都还没搞清楚,又冒出一场隐没于历史中的战争。
这个副本的背景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甚至可能是那种多层嵌套的世界观,都快赶上某些解谜副本了。
但愿……能安安稳稳通关吧。
齐斯拾起被林辰放在窗台上的信纸,折好后放进袖子里,不再搭理忧心忡忡的队友,转身走到木门前站定。
他伸手推了两下木门,没有推动。
门外的铁锁还没开,不知道管理邸舍的老头什么时候才能上楼,把玩家们从房间里放出来。
齐斯在床沿坐下,百无聊赖地盯着大开的窗口看。
他忽然想到,因为有尸堆铺垫,二楼到地面的距离不算太远。
只要能克服对尸体的恐惧,拿尸堆当垫脚石,很轻易地就能从窗户翻出邸舍……
要不要趁白天尝试一下呢?
齐斯陷入了沉思。
……
二楼靠右的房间中,唐煜在床上睁开了眼,往右一看,没看到仇心的身影。
昨晚后半夜的记忆苏生,他隐约想起,仇心趁他不注意开了窗,翻出了窗户。
虽然仇心翻出去后顺手关了窗,但还是有几只鬼怪从空隙中涌了进来。
唐煜招架了一阵,渐渐敌不过,便病急乱投医地打开【墨魂长卷】,任由墨字浮空而起,在虚空中勾出门的形状。
不出所料,那些进屋的伥鬼还是有些智商的,愣是没有钻进长卷凝成的门中。
唐煜又狼狈地挣扎了一会儿,情急之下,脚底绊了一跤,竟然直挺挺地摔进了长卷里。
等他再从长卷里出来时,就听到窗外传来子时三更的打更声。
他莫名其妙地睡意上头,失去了意识。
“仇心是‘伥鬼’,每天必须杀人,如果困居在邸舍中,必定会露出马脚,被镇民群起而攻之。所以她从窗户离开了。
“书生说伥鬼在子时前出没,她刚好可以打一个信息差,在子时前对付落单的人类镇民……不过在夜间看不到影子的情况下,她要怎么确定那些镇民是人,不是伥鬼呢?”
唐煜冷静地复盘发生的事的细节。
说来也怪,发生了这桩事,他反而对仇心没有多少怨恨了。
被诡异游戏无辜分到了个人嫌狗厌的身份,举目孤立无援,脾气差点也情有可原。
昨晚在不确定能否找到人类镇民杀死的情况下,终究没有选择直接杀死共处一室的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唐煜摇了摇头,将使用过一次的【墨魂长卷】展开。
飘逸如流云的行书字迹瀑布般倾泻,角落处印着一道道简笔人像,皆是曾进过长卷的过客。
这个道具市面上价值五十万积分,实际上有价无市,是唐煜临走前从九州公会的内部商城中兑换的。
这些天,九州中有不少人明面上被逐出公会,实际上是为高层的某个计划做准备,唐煜就是其中一员。
他们被要求肆意行事,甚至不惜自污,展示部分屠杀流玩家的特质,以达成迷惑的效果。
不是所有人都像傅决那样声名显赫,大多数被九州以各种理由除名的有一点名气的玩家,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非议和攻讦。
因此,九州允许每个玩家在离开前带走一件强力道具,作为补偿,也便于自保。
“话说我为什么可以进入长卷?之前的副本也试过,都进不去,只有这个副本可以……”
唐煜的目光落在【只有灵体能够进入】的表述上,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
透亮如薄纱的晨光中,他的脚底下干干净净,没有影子。
“玩家的状态都是灵体,也就是鬼……那么镇民们呢?”
唐煜的余光瞥见床头柜下的一抹白色,那似乎是一张字纸。
他走过去,将其拾起,阅读上面残缺了一大段记载的繁体字:
【余尝病天下地志空泛,陟山涉水,力求实载。至扬州城,惛惛然徘徊于山林,不知东西。
【时柳暗花明,见四方之镇,生民自得,屋舍俨然……
【……飘飘忽惊觉,方知乃魂魄出体,神游太虚也。】
……
杨花镇的一处巷道中,清晨的阳光投下洁白的光路,落在仇心清秀的脸庞上。
仇心惺忪着睡眼醒来,在看到周围的环境后,登时睡意全无。
昨夜杀死目标后,她听到了打更声,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在副本里毫无防备地睡在露天,她如今想来只觉得后怕和惊险。
“还好,这个副本中的伥鬼不会伤害同类,我暂时不必担心诡异的威胁。
“目前我需要对付的,只有主线任务、人类镇民和其他玩家。”
仇心做出判断,却并没有安心多少。
她走出巷道,遥遥看向邸舍的方向。
她纵然不想害人,但无疑已经回不去了。
玩家心中的芥蒂终会成为敌意的种子,在危机的高压下生根发芽。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所谓信任、底线与人性,没有人赌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