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红枫叶寄宿学校(三十)“他们不在意真相” (第1/2页)
梅狄娜永远忘不了她六岁那年那个橘黄色天空的午后。
远处墨绿的地平线上走出一排披着红色外袍的旅人,每一个都长着陌生的面孔,风尘仆仆地向她的族人祈求帮助。
那些旅人拿出了不少梅狄娜从来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有一按就会喷火的盒子、能将蚂蚁放大到甲壳虫那样大的镜子,还有可以吸附在铁器上的石头。
梅狄娜是连神明都偏爱的最聪明的孩子,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感到惊讶和好奇。
每一个令她费解的物事,她都会问旅人要来仔细研究,却依旧搞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她问部族信仰的神明,神明不曾言语。旅人们告诉她,那是“科学”,位于神学的反面。
她听不懂,却隐隐觉得这是一种比巫术更加神奇的力量,注定会在未来某一天爆发出强大的威力。
于是,在那些旅人向古老的部族告别时,梅狄娜偷偷跟上他们的队伍,登上他们的船只,离开陆地,去往海对面那个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国度。
那個国度的神刚被从万事万物的中心驱逐,梅狄娜在那里见到了很多令她感到惊奇的事物。
用石头和玻璃搭建起来的高大房屋,能自动纺纱和织布的古怪机械,无一不让她疑惑并且着迷。
她觉得她可以用一辈子来研究。
梅狄娜五十岁那年,国王举国招募远征的队伍,目标是她的故土。
梅狄娜已经离开四十余年了,难免对自己出生的地方心怀思念,便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那个队伍,作为略通原住民语言的“土著”,为陌生的旅人引路。
她本以为这些旅人和她六岁那年见到的那些人一样友好,并由衷地希望他们能将科学传播到那片落后土地的每个角落。
但不幸的是,战争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文明不同造成的误解,也许是因为人性深处的贪婪原罪,远征的队伍开始驱赶原住民,占领他们的土地,甚至不惜用残忍的手段展开屠戮。
梅狄娜目睹满目疮痍,感到懊悔和痛苦,却为时已晚。以那些外来者的伟力,哪怕没有她的帮助,也可以轻易地为落后的土地带来浩劫。
“科学”是一种比巫术更加强大的力量,而原住民没有“科学”。结局早已注定,梅狄娜时隔多年再次呼唤当年的神明,却再未得到过回应。
她只能孤身一人多方奔走,以求保留下原住民的火种。
她一人的力量微不足道,直到各方舆论向远征军施压,原住民爱心基金会才在不得已之下建立,用以保护原住民的权利。
和平的遮羞布在流脓的创口上拉起,局势似乎达成了微妙的平衡,梅狄娜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既然巫术和神明救不了古老的部族,那就去拥抱文明和科学吧。
梅狄娜相信,红枫叶寄宿学校会是原住民孩童的好去处。
当然,在那之前,她必须先想办法——哪怕借助他人之手——毁掉部落中关于巫术的记载。
时隔多年,她想起童年时的经历,已经无法判断巫术的真假。
但她知道那些巫术配方的可怕,一旦引起外来者的好奇或者忌惮,恐怕会有更大的灾难发生。
……
在母亲死后,小梅狄娜继承了她母亲的名字——家族共用一个名字在原住民之间是常有的事。
小梅狄娜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母亲,由原住民爱心基金会抚养长大。
她听人说,母亲是红枫叶寄宿学校的老师,哪怕在大瘟疫爆发期间,也一直在学校内坚守到死。
她也翻阅过母亲遗物中的日记,知道母亲虽然表面严厉无情,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能帮助更多原住民孩童适应文明社会,在缺衣少食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小梅狄娜懵懂无知,却也能透过文字感受到母亲的悲悯和无奈。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常伴一种与旁人格格不入的孤独,因此越来越喜欢以自己的认知描摹和想象母亲的形象,并越来越敬爱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
于是,她对基金会说,她长大后也要当一名老师,像母亲那样引导和照顾学生。
基金会的负责人报以冷笑,她不理解却也不在意,并在二十岁那年以老师的身份进入红枫叶寄宿学校。
随着工作的进行,小梅狄娜逐渐发现寄宿学校并不像她想象得那样美好。
虐待和死亡时有发生,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形成了一种默契,她必须戴上冷酷的面具,一旦被发现藏于暗中的善意,很容易会遭到同事的非议和耻笑。
小梅狄娜陷入痛苦之中,就像当年她的母亲面对原住民的尸体。
似乎是上天为了纾解她这种近乎于撕裂的心绪,在机缘巧合下,她得到了一份有关当年那次大瘟疫的资料。
在资料中,她获知了截然不同的真相。
原来母亲最初并没有染病。只是那些染病的孩子们在死亡的恐惧和长久的积怨之下,将含有病菌的信件交给母亲,感染了她。
原来母亲本来是不用死的。只是有一个坏孩子锁上了学校的大门,又放了一把大火,烧毁了学校的旧址。
原来原住民中有一种邪恶的巫术,可以和邪神沟通,那些孩子并不像他们表现得那样无害……
小梅狄娜未经怀疑便选择了相信,没有生出太多愤恨,心中只剩下茫然。
她身上流淌着原住民的血液,可那些孩子确确实实曾经使她失去了母亲。仇恨的齿轮开始转动,却完全不知应该朝向何处。
最终,小梅狄娜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有各种千奇百怪的巫术存在,那么有没有一种巫术,可以重现旧日场景,让她和母亲对话呢?
……
纪念馆二楼,脱落的墙皮下露出狰狞的炭黑色纹路,灼烧的瘢痕如同蜈蚣般在水泥上刻下深深的裂痕。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细小的蘑菇在裂缝中生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极了尚未孵化的虫卵。
齐斯指了指皲裂的墙面,问在前面带路的导游:“过去的红枫叶寄宿学校毁于大火,是么?”
“曾经有一代是这样的。”导游回过头,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我太祖母在患上失眠症后留守在学校当中,陪伴同样患病的孩子。在6月8日那天,意外发生了,所有房门都被锁住,大火很快吞噬了整所学校,烧死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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